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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和田 發表於 2009-9-2 09:35 AM

【短篇小說】【松濤】【完】

又是那條熟悉的小徑。

折入那深深的松林,針狀的枝葉朝天空悠悠伸展,閃落了點點光芒落地。

鋪地的松針,朱紅且柔軟,年老的騾子懶散的踢著腳步,眼睛半睜半閉,似在打盹,耳上的鈴鐺隨著節奏噹噹作響,清脆迴盪。

距離上一次的拜訪,已相隔了八、九個月,男人正思索著這幾月的經歷,哪件最是逗趣,已到達了目的地了。

那是間朱紅色的小屋,靜悄悄的座落在這片松林之中,清幽且寧靜,這是他當初花了月餘,砍樹磨繩,辛辛苦苦所建蓋而成。小屋旁的空地,已闢成農田,翠綠的蔬菜沾著點點露水,閃著淡淡光芒。

門咿啞的打開了,曼妙的女子半依著門,挑起眉毛,然後悠悠的笑了。

「你來了。」

沒有任何預先告知,卻仍是察覺到他的到來,都麼聰慧的一個女子阿。

「是阿,我來了。」


男人上前,用力的擁抱女子,鼻尖嗅著那甜甜的、馨香的松針味。

女子緊抓著男子衣裳,用不輸男子的力氣回抱。好想、好想他阿,多日來的思念,全融進這擁抱之中。這無法停留的流浪者,在一次又一次的離去後,終於又回來。她也無奈的認知到,他將會再一次的離去。


女子挽起頭髮,摘下菜園最鮮甜的嫩菜,只可惜他回來的突然,女子來不及去市集買些雞肉與鮑魚。這兩樣若在加點鹽巴用文火慢慢熬煮,便是一鍋的濃情了。但無妨,家裡還有那新釀的酒,雖然入喉既嗆又澀,但回甘的那一份韻味,足叫人微醺了。


女子自角落拾起古琴,彈去灰塵,因勞作而漲滿薄繭的手指一刷,便是一次心顫。男子啜著新綠的酒液,笑著,講著在大漠里的彎月,深山中的鬱綠,出港的漁船如何的神氣昂揚。而女子眉頭微皺,目光飄然,有些漫不經心,即時彈錯了音,也是若無其實的繼續。

在男子講的口乾,稍作停頓時,女子也只是淡淡問道:「何時要走。」

「後日。」

女子沉默,顫抖的指間切割了悠揚的旋律。

「這麼急。」

「半個月後南方有大王龍船儀式,我想去看看。」

女子低下頭,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男人窺探的視線。隨著一次接著一次的見面,女子都越加的沉默內斂。

兩人都靜下來,只餘下了叮叮噹噹的琴聲與一口接一口的低啜聲。他得承認,有什麼東西改變,他不再像以往一樣了解她,過去的沉默是自在,而今卻顯得彆扭尷尬。

「為何不肯停下?」

女子長指一劃,刷過一條顫慄。

「那妳呢?為何不肯走?」

他曾經不只一次的請求,求她跟他走,去看東方的海域,北方的白虎,這浩大的世界,多麼精采,為什麼要這麼害怕改變而不願動彈。

「我有我的羈絆。」

「我也有我的執著。」

琴聲驟然而止。女子一掌拍停琴弦。


她哭了,眼神卻堅毅。

「你走吧,我等了你五年,沒辦法再等你另外一個五年。」

他倆本陌生,因為一個偶然而糾纏,如今她累了,不想等了。花了五年,她真正的明白自己並不想要一個有無數故事的戀人,而是一個能為她砍柴燒火的丈夫。

男子轉著指間上的小酒杯,陶瓷的,上繪梅花點點,那是在某次偶然經過北國集市時,他為她精心挑選的茶具。他飲光杯中酒後輕巧的置放在桌上,拎起了包袱,起身,開門;這一連串的動作都是刻意放慢,是一個機會。


坐在男子身後,女子擦去眼角的淚水,用著平穩的口氣說道:

「把騾子上的鈴鐺給拆了吧,這樣我才不會一聽到鈴聲,就以為是你。」

男子一頓,酸疼襲向胸口,他深深的吐出口氣。

「我知道了。」

他毅然推開門板,剎時起風了,林間湧起一片海潮聲,恍然間又是那個初識的午後,美麗的少女手撫松針,回眸含笑說:這便是松濤了。
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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